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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元之光丨程名望:“贫穷”限制不了我的想象力……
作者:校友工作办公室     日期:2020-09-18     来源:校友工作办公室     阅读:

行走在高楼耸立、车水马龙的上海市区,程名望那双敏锐的眼睛总能捕捉到不同的细节,他的大脑飞速旋转着,仿佛一刻也没脱离同济的课堂。

眼前的人和物,跳跃着变成公式中的符号,再挤过等式合并成小数点后无穷尽的数字。紧接着,它们排列的方向发生了弯曲,愈来愈多同样的数字拼合成一张张熟悉的人像,可能是卢卡斯,或者是克鲁格曼,总之就是那群赖在教材上不肯走的老家伙们,正做着鬼脸向他吐舌头。

程名望转动下脑袋,脖子发出“咯嘣咯嘣”的声响,眼前的数字人像散了一地,逐渐消散殆尽。耳旁汽车发出的喇叭声让他清醒了些许,眼前马路对面的施工人员正坐在道牙上啃包子,背后卧着一只黑狗静静地望着他……

程名望摸出衣服中的手机,拍下了这幅画面。在去同济大学的路上,他敲下这句话:

“我们从底层挣扎着爬出来,不是为了歧视和欺压底层人。相反的,每次目睹都应该眼含泪水,因为我们的祖辈就曾这样蹲在黄土地上,一身泥巴和汗水。”

挣脱贫穷

在与程名望交谈中,“农村”与“贫穷”是出现频率最高的字眼。现在已经成为一名青年经济学家的他,并不避讳自己的曾经,因为他对脚下这片土地的热爱,是发自内心的。

程名望出生于鲁西南一个小村庄里,父母都是朴实的农民。高考那年,程名望的班级里56名同学,只有3个人考上了本科,而他幸运地成为其中之一。

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,他大哥看到成绩,抓着自行车就往家飞奔。但由于蹬的太狠,刚出县城车链子就断了,于是硬生生用一只脚“蹬”了20多公里的路赶回家中。夜里8点多,浑身被汗水浸透的大哥不顾脚上起泡的疼痛,在院子里大喊:“名望考上了!是本科!”

考上大学,意味着可以去大城市读书了!全家人都沉浸在喜悦当中。

那时,在父母眼里,所谓的大城市就是北京、上海、哈尔滨、烟台。“北京和上海太大,害怕迷路,哈尔滨又太远太冷,于是烟台就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。”回到学校后,程名望正好看到烟大的宣传海报,海滩、帆船、钟楼……一幅幅美丽的画面在他面前展开,翱翔在海面上的海鸥似乎要拍着翅膀飞到眼前,这让他兴奋不已,下定决心要报烟大。

当初程名望想报应用物理专业,结果物理老师告诉他学物理很难就业,想去发达的地方工作,应该学管理,当大企业老总,那样才会很有钱。程名望想想有理,便在招生目录上找到了最相似的“企业管理”填进了志愿。

“当时报的学校、专业都选得很随机,简单来说就是靠缘分。”那个时候的他,对将来做什么还不够清楚,“如果非要让我说,就是稀里糊涂来了烟台大学。不过,这说明我和烟大注定是有缘分的。”

奋进的岁月

1993年8月,程名望带着简单的行李来到了烟台大学,一个农村的穷孩子,突然间来到了沿海发达地区,城乡巨大的鸿沟让他深深地受到震撼。

“我当时还穿着中山装,那边人已经穿西服了,看我跟个怪物似的。”

更让程名望苦恼的是,大学里对一个人的评价标准变的多样化,以前只要成绩好老师就会很喜欢你,同学会很尊敬你。然而到了大学以后,就算考第一也没什么太大的意思。“比起成绩,弹吉他的水平似乎更有说服力一点。”

处在一堆优秀的人之间,程名望感到非常失落,他想证明自己比别人强,但又找不到方向。他陷入到自卑当中,变得不太爱与人交往,一直在想办法逃避。

于是,他便躲到了图书馆,在书海中如饥似渴地疯狂阅读,希望能从中找到些许慰藉。那时候图书馆位置紧张,他们早上6点就得出来排队,每人手里领个牌子,队伍有时长达几百米。在书籍中,他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,还给自己写了个座右铭——埋头读书 抬头做人。

“自己虽然起点低,但书读多了就会让人长志气。最基本的人品要守住,不能迷失自我,没有标准也不能自暴自弃。”

程名望喜欢读名人传记,丘吉尔传、林肯传等等书籍,他都爱不释手。大学期间,他在图书馆足足读了五六十本传记,越读越充满激情,甚至有点“走火入魔”。他脑袋里突然间蹦出一句话,“即使不能经邦纬国,也要造福一片黎民”。

从烟大走出来的时候,程名望有了要干一番事业的感觉,“其实我已经不在乎别人怎么样了,年轻就要有激情和梦想。我不甘平庸,就会一直往前走。”

艰难求学路

虽然志向很远大,但由于生活所迫,程名望从烟大毕业后,选择了去莱阳农学院教书(现为青岛农业大学),但微薄的收入让他看不到希望,意志逐渐消沉下去。

“后来我就一直在想,自己到底更适合干什么?”他开始认真思考之前被自己忽略的三个问题:我在哪里?我要到哪里去?我怎么样到那里去?他开始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,只有找到适合自己的事情去做,才会事半功倍。

“我这种情商比较低的人,就不擅长去做行政工作,应该踏踏实实做学问,搞研究。”于是,他决定接着考研。

当时的烟大,因为援建的缘故,有着浓浓的北大情结。程名望身边的师兄师姐们有好多考上北大研究生,有着非常好的风气。于是程名望也“不知天高地厚”地报了北大光华管理学院,结果没能如愿以偿,被转录到了广西大学。

但程名望并不气馁,一心要实现自己“上名校、拜名师、求真知”的人生目标。考博的时候,他依旧选择了北大,不过也同时报名了上海交大,但是北大还没考试,交大的录取通知书已经发过来了。思忖许久,程名望最终选择来到上海交大安泰经济管理学院。

然而,满怀喜悦甚至有点狂妄的程名望,被现实狠狠扇了一耳光。

“我在烟大时内心还是比较张狂,到了广西大学亦是如此,觉得我烟大毕业的学生跟你们都一样!但到了交大安泰我突然觉得这样想不对了。”

他的同学,基本都来自各大名牌高校,学术功底深厚,而自己从本科开始,训练水平就比别人差一大截;上课时,别人听得津津有味,自己只能看着老师发懵;别人的作业有五六种解法,而自己一个解法都憋不出来……他突然醒悟过来,原来一个学校之所以成为名牌大学,是真的有成功之处,“基础差,起步晚”的致命缺陷,让他感受到深深的挫败感。

“博士阶段的艰苦程度真的不亚于高考,就像经济学作业全都是特别难的数学模型,而且交大对毕业要求也卡的很严。”程名望咬牙坚持着,发誓一定要追上来。

当时他一个人在上海交大的通宵教室里,晚上一直待到凌晨一两点。早上定两个闹铃,7点半之前再爬起来学。中午累了,就趴在桌上休息半小时,天天如此。

“我印象非常深刻,那时候没有空调,只有一个风扇,而且到十一点就不转了。夏天晚上非常热,我们就拿一个脸盆接满水放在课桌下面,再把脚放进去。”

经过几年夜以继日地拼搏,程名望在博士第三年顺利毕业,“我们班大概40多个博士,我是第一个毕业的!”毕业之后由于博士期间学术做得很扎实,程名望在顶级期刊《经济研究》上发表了一篇文章。同时,他的博士论文也获得上海市优秀博士论文。

“所以我导师就经常给我说,你给交大文科创了两个记录:一个是第一次有博士生在《经济研究》发文章,另一个是获得上海市优秀博士论文,因为经管类优秀博士论文全上海每年只有一篇。”

凭借耀眼成就,程名望在上海交大博士毕业后直接来到同济大学任教,仅用两年时间,就从讲师评为副教授。然而在光环之下,一次偶然的相聚,让他再度陷入迷茫。

迷茫、反思与前行

那时正值程名望博士毕业之际,他的一个烟大同学碰巧来上海。刚从炼狱里爬出来的程名望十分兴奋,拽着他去吃饭,顺便炫耀一下自己的光彩履历。然而,同学冷不丁来了一句“你有没有想过,你很失败啊”。

程名望愣住了,我怎么失败了?“名校博士毕业、985高校任教”还不够成功吗?

同学拍拍他的肩,你呀,就是典型的“三无青年”:没孩子、没房子、没车子。你想过没有,跟你一届的同学们啊,人家孩子都上小学啦!

程名望又一次感受到深深的挫败感,想当初自己放弃莱阳的工作去考研、读博,只为让自己的人生不再贫穷,显得成功些,然而这时他才发现,自己不可能生活在真空中,而是一直再跟别人比较。

“当时我觉得很郁闷,于是就开始放弃学术,到处挣钱。就到处做项目、跟企业做培训,反正什么挣钱的东西都接。”四年时光,他开始朝着同学所说的“成功人士”标准靠拢,挣钱买了房子和车子,生活过的“滋润”起来。

四年后,这名同学碰巧又来上海谈生意,于是程名望再次请他吃饭,告诉他,我现在有车有房,可不是“三无青年”啦,你看我成不成功?

同学笑了笑,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,“我这次来上海,就是为了签个合同。签完大概可以挣1600万。”

1600万!程名望瞪大眼睛,自己怎么讲课也不可能挣到1600万啊!跟同学一比,他手头赚的钱根本不值一提。吃完饭,程名望失落地回到家中,他想不明白了,自己如此拼命地努力,怎么只换来了这个结果?

与此同时,繁重的商业活动和教学压力,让他身心疲惫。于是他申请出国做了访问学者,希望能在那里找到心中的答案。

美国新泽西州的罗格斯大学,紧靠着著名的普林斯顿大学。程名望刚到美国的时候,基本上每天都会开车来到僻静的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,也就是爱因斯坦、冯·诺依曼、陈省身、李政道、杨振宁等人曾经待过的地方。他坐在草坪上,望着眼前这栋历经沧桑的建筑,静静地思考着人生。

突然间,他醒悟过来了,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势劣势,你不要总拿自己的短板跟别人的长处比,你一比不就有挫败感了吗?那我拿我的长处跟你的短板比,那我不就有成就感了吗?”他的脑袋开始飞速旋转,研究院里的那尊爱因斯坦像,也仿佛正对着他露出和蔼的笑容。

他不断地问自己:大学老师最重要的长处是什么?对啊,是自由啊!“一个是时间自由,不用每天蹲班,有自己支配的时间;另一个是尊严自由,靠技术吃饭,凭本事生存,活得更有尊严。”

程名望想明白了,有些人看似活得光鲜,但他们赚多少钱都买不回这两字——自由,而自己选择了大学老师这个职业,也就意味着放弃了两样东西:第一是权,第二是钱。他开始一心一意钻研学术,以弥补自己荒废的岁月。

2014年,程名望容光焕发地回到同济大学,这时,他正好被评上教授。“在美国这两年对我非常重要,我终于有时间踏踏实实做学问了。”

在罗格斯大学访学期间,他在最顶级的期刊发了8篇论文,基本上确立了自己在圈里的地位。2015年,是丰收的一年,程名望揽获了“东方学者”、“曙光学者”、“浦江人才”等称号,被称之为“大满贯”。现在的他,已经真正成为一个青年经济学家了。

程名望一直保持着旺盛的精力,这使他看起来年轻不少,他经常穿着休闲装,背着双肩包走在校园里,还有新生把他认成学长,问他是大几的?他说,有一次开学术会议,他就在台下坐着,旁边一直有人在问“程老师怎么还没来”,让他一头雾水。

“原来他们以为程老师应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,而我是他的学生来汇报文章的,怎么解释都不信。”程名望笑着说,“毕竟我才42岁,学术刚刚起步嘛!”

摆脱贫穷之根源

虽然程名望靠着自身的努力摆脱了贫穷,但他依然忘不了仍旧生存在贫困中的广大农村人口,他的研究领域也紧紧围绕乡村经济和农民工群体。“因为我从农村走出来,所以我知道农民的诉求。我一直在研究农民为什么贫穷?”

程名望说,他们通过研究,将贫穷的根源分为多种因素,其中最大的根源就是区域差异。通俗来讲,就是跟人出生的地方有关。你出生的地区是东部还是中西部?是城市还是乡村?这两个要素加起来可以解释34%左右。而由于人力资源本身导致的贫穷,影响则并不是很大。

“这就表明区域差异和社会的不公平是导致贫穷的重要原因。而我们公共政策的目标就应该尽力消除这种不公平,让每个人都站在同一起跑线上。由此可见,精准扶贫政策是实际有效的!”

至于网上大火的“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”,程名望给我们讲了一个经典的管理学故事:

法国有一个大富豪,他小时候非常贫穷,后来靠自己的奋斗成为了一个大富翁,但他膝下无子,没有继承人。于是他就将自己的一半财产捐给了慈善机构,另外一半做了一个有奖竞猜,谁答对了就可以领到这份巨额财产。他的问题就是“一个人为什么会贫穷?”成千上万的人给出了自己的答案,但只有一个小女孩的回答让他满意。她的答案是:穷,是因为没有野心。

“野心的实质就是理想和梦想,简单来说,穷就是因为你安于现状,没有想象力。”程名望说道,典型中国农民最大的问题就是安于现状,在潜意识里接受自己的贫穷,不敢想象未来是什么。但如果有“野心”的话,他们完全可以通过自己的奋斗改变现状。

“我经常说起点没法选择,这个东西叫命,但我始终相信终点可以抉择!真正的强者,永远想着自我奋斗改变命运!”

他认为贫穷是把双刃剑,它虽能让人陷入陷阱,也隐藏着财富的基因。为了摆脱贫穷,人们会激发一种战斗力出来创造财富。“有些人正是因为穷的吃不上饭了,被逼去创业,反而越做越成功。”

“简单来说我这个人不大信命,我虽然起点很低,但我在终点上一定要努力的往前跑,去拼一拼。所以说,贫穷限制不了我的想象力,它一直在激励我勇敢前行!”